安多民:我的音乐老师马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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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2-10-12 18:4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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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安多民:我的音乐老师马祥

       马祥先生是“文革”前太原三中的音乐老师,是一位敬业又慈祥的好老师。

      每次和他碰面,见他总是笑眯眯的,还往往停下脚步来和蔼轻声地和你交谈几句,让人心中暖暖的,感到有种慈父般的亲切,完全没有一般老师那么威严的样子。

      “文革”前,太原三中是省城的五所名校之一,那时上级规定只有这五所名校可以在全省招生,把下面各个区县中考成绩最优秀的学生选拔上来,进入这五所师资雄厚的名校深造,计划造就一批将来输往清华、北大等最高学府的能够代表山西最优秀学生做准备。

      考入这五所名校的学生户口也同时进入太原,成为太原市民,想是为了褒奖这些优秀学子,给予他们“金榜题名”的一项优厚待遇吧。

      我有幸从平遥考上太原三中这所名校。1965年秋,15岁的我踏入柳巷南路名叫前所街的这所学校。

这是“文革”前太原三中学生们上学时走的校门

      校内有初中,有高中。我们班是高66班,班主任是化学老师乔开京先生,他是晋南平陆人,就是那个曾轰动全国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的县。

      由于学业紧,我们高中年级没有安排音乐课,但由马祥老师组织了一个课外音乐活动小组,在对每个新入学的班级调查时我报了名。因为我在初中时便对音乐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学会了拉二胡。

      很快,音乐活动小组吸纳我为新成员。一个下午课余时间,小组通知,要我到马祥老师的音乐室,小组要开展新学年第一个活动。

       我边打问边找,转了几个弯,就在学校图书馆对面一间不算大的房子便是了,门上写着“音乐室”。远远就听得见乐器的声音,很明显,有几个老成员们已先我而来。

      我轻轻敲门进去,就见马老师笑眯眯地招呼我,问我名字,哪个班,并说了一句:“哦,人和相片上一个样。”呀,莫非马老师见过我的相片?心存疑问,但我初来,怯生生地没敢多问。马老师让我挑选擅长的乐器,发给我几页油印的乐谱,让坐下来跟着学哥学姐们开始练习乐曲。

      马老师年龄在40岁左右,方盘形脸,睿智的双眼总含有笑意,不戴眼镜,也从未见他戴过眼镜。修长的身材,穿着朴素,上身穿一件黑色杰克服,多年印象中他总是穿这件黑色上衣。太原口音,语言温和,气质高雅,文质彬彬,话语中总是饱含对人关心体贴的成分,听来如沐春风,温暖身心。

当年的学生拜访马祥老师中间为马老师

      全校唯一的音乐室,也就是他的办公室、教研室,也是音乐小组的活动室,每次活动,都在这里:声乐演唱、乐器练习;学唱新歌、乐队伴奏都在这里。

       房间不算宽大,但小组活动也绰绰有余。这里有一架钢琴,墙上挂着一些民族乐器,地下支着一些乐谱架。在这不大的音乐室里有拉有唱,场面热烈。

      有两位比我年龄稍大高年级的男生,每人肩上搁一把小提琴紧盯着乐谱拉奏,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小提琴,好奇心使得我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构造。琴声不高却婉转动听,和二胡比同样是弦乐器,可音色不一样,也好听。还有一位吹奏笛子的男生,他的名字好像叫张宁兴,吹奏得非常好、水平非常高。

       几位学哥都戴着眼镜,眼镜这东西赋身份,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音乐有才之士。

       还有一位学姐正敞开嗓门高声地唱一首歌,是当时著名的音乐家田歌先生作曲的《边疆处处赛江南》,学姐的名字好像叫薛沁英,人看去很普通,但嗓音嘹亮,咬字清晰,富有激情,演唱的荡气回肠。

       看来这位学姐已经是音乐组的老会员了,肯定是经过马祥老师在全校留心物色、倾心教导出来的尖子,要不,她唱的怎能那么优秀出色!当时我就觉得她前途无量,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歌唱家。

音乐室响起了薛姐清亮的歌声:

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

朝霞染湖水,雪山倒影咉蓝天,

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仓,鱼呀鱼满仓。

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

林带千百里,万古荒原变良田,

渠水滚滚流,红旗飘处绿浪翻,绿呀绿浪翻......

      在这里,我平生第一次到黑管、大提琴、阮、筝、扬琴、提胡、沙克斯、铜管小号、圆号、横笛等等新奇的乐器。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乐器,不由得让我心中暗暗称奇,佩服佩服,觉得太原三中不愧是名校,真正响当当!名副其实!不一样!学校竟然有这么多新奇的乐器,还有这么多通晓乐器的精英学子,就知道音乐老师非同一般,定是热爱事业、知识渊博、精通专业,通晓乐理,善奏乐器,且因人施教、精心培养,才呈现出眼前这么繁荣、热闹的场面。

      音乐组每星期都要集中活动最少一次,学校没有特殊事基本是雷打不动的。这是马祥老师自己组织起来的,是他自找的、课外的“额外负担”,但他乐意,他觉得是他教育事业的一部分,是本分,他义不容辞,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争取为国家多培养音乐人才。

      可能他觉得自己是太原三中这样名校的一名教师,就应该与名校一致,做一名合格的教师、更应该是一名优秀的教师。他不愿意偷闲,愿意付出。他想尽办法、挖空心思来创造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在音乐教育方面研究、探索先进的、科学的方法,在学校规定正常的教学以外,争取在音乐教育方面多做贡献、多出成绩,这样才能对得起全省名校这样的荣誉?

      马老师在这方面几乎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确实,太原三中前身是山西省赫赫有名的成成中学,是具有光荣传统的全省著名的历史名校、革命名校、红色名校。

      马老师坐在一架钢琴旁,从容地弹奏和大家共同练习,马老师的钢琴应该算是乐队的引领,大家都各自专注自己面前的乐谱,同心协力。

      他不时扭头笑眯眯地回望大家,并提出练习中的要领、指出不足和错误。也数次回望我,我感觉到他是对我这个新来的队员表示欢迎和鼓励。

音乐家的“尺码”是敏感的耳朵,音阶的准确那怕半分之差都会分辨得一清二楚。他肯定在混响的乐器声中格外留心、捕捉我二胡发出的每一个音符,或暗暗在检测我这把新手演奏的技巧和水平,在他心中要定位。

      “拉得还不错,”乐队练习结束,他走到我跟前问:“学二胡几年了?”

      “三年了,老师。”我窘窘地站起回答:“跟学哥们比,我知道我还差得远,今后希望老师多多指导。”

      “音乐简单地说就是快慢和高低的配合,拍节——时间的长短,高低——震动的快慢。今后须在这些方面多注意、多用点时间就好哦。”

      “谢谢老师,好的。”

      “音乐复杂一点讲,它是人们感情的抒发,心灵的诉说,我们演奏时必须全身心投入,若身临其境。弓弦指尖的跳动就是演奏者心灵血脉的跳动,二者是相应互动的。”

       在座的学员们被马老师一番富有哲理的语言所打动,皆微笑颔首。在一年半时间里的音乐活动,无论演奏技巧,还是乐谱熟悉、理解,我都有进步、有收获。

      有许多演奏曲,以前我初中时闻所未闻,在马老师这里都见到、听到了,真正让我大长了知识、大开了眼界。没有油印件时我手抄,8开纸整齐地、满满地抄下来,还要熟背如流,手执弓弦时不打“圪啃”与整个乐队相随相和,不抢先、不掉队。

       马老师见状,总是鼓励:

      “好啊,自古道’勤奋出天才’,你的基础还不错,还需加倍努力哦!”

      马老师虽然没有带过我们班的课,但我勤问道于马老师,向他学习了和弦、和声、作曲、配器等基础知识。给我一生丰富的精神生活打下了好基础。

      时间一长,我和马老师熟络了,成为亲密的忘年交,几乎无话不谈。在一次闲谈中,他对我说,我们这一届新生是学校委托、由他到市教委亲自把我们招来的。

      “作为山西重点高中招生分数线以上,在所有合格者当中,我看到几位平遥考生中成绩居于榜首的人中有你,并注意到你在爱好一栏中填写的是音乐、美术,这引起我的注意。”马老师略一停顿,接着说:“我就想把你抢来咱们学校,别让其他学校捞走。再看你的试卷,语文作文特别出彩,数学考分不仅高,而且卷面干净整洁像印刷的一样美观。我当即就把你的考卷抽出放入咱们学校名档......”

       因为一连串夸奖表扬的话,把我这个十几岁的人说的脸扑烘扑烘的,头低低的低下,手搓着衣襟,心扑通扑通跳,却感觉非常高兴、而且格外感激马老师的知遇之恩。

       原来,和马老师未见之前,我们之间已经有过人缘交接、心灵对话。我默默下决心要认真学习,来报答老师对我的人生关键时的帮助和知遇之恩。

      “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我数度想报考音乐学院,曾在天津音乐学院大门外久久徘徊。可谁知后来改换门庭、操刀刻石舞弄起篆刻来了,还进入全国名社西泠而成为其中一员,却是始料未及的。

       马老师对小组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同样关爱备至、督促鼓励。据说,在我未来三中以前,马老师一直坚持组织校内音乐活动,再加上其他多个班级的音乐教学,他负担很重,却每年都国家为社会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出类拔萃的人才,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高等学府。

      他以此为业,他以此为荣,当然,学校、上级对他的付出,对他的音乐活动给予多次表彰和嘉奖。校领导对马老师的工作都给予大力支持和充分肯定,认为他在对名校的维护、建设方面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正是由于马老师勤勤恳恳的工作,任劳任怨的奉献,所以,太原三中在全市名校当中赢得了鹤立鸡群般的威望和榜样,在每年市教育表彰大会上总有太原三中及马老师的名字。三中音乐活动小组的事迹也纷纷引来太原所有学校的敬仰和来访。

      难怪学校党委书记王陆定和副校长杨国杰经常在校大会上点名嘉奖马祥老师及他主持领导的音乐活动小组。马老师总是谦虚地微笑着说:“这是我的本分应该做的。”

      马老师从来都是低调做人,勤奋做事,默默奉献,不事张扬。可还是引来一些报刊杂志的接踵采访,先进事迹几乎享誉教育界,教育事业蒸蒸日上,音乐前景宽阔亮堂。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打断了他的美好的理想。文化、艺术首当其冲成为批判打倒的对象,马老师的音乐室惨遭打砸破坏。

造反的学生把图书馆的所有书践踏在地,从好多老师办公室、家里打砸抢来的珍贵书籍、字画堆在学校院子里放火焚烧,把马老师爱之若命的钢琴抬到院子里当众用榔头石块砸烂......

      一夜间,马老师愁容密布,银丝满头,一下子老了许多。有人窥见,在一个月黑深夜,马老师悄悄潜入校园抱着他那破碎的钢琴恸哭无已、几欲昏厥。

      “文革”后期,北国珍宝岛有战事,我毅然投笔从戎,奔赴战场。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后又辗转外地多年,自此,就再未与敬爱的马老师见过面。

       想来,与马老师分别已有近六十年了,我现在已是古稀年龄,想马老师应该比我大二三十岁,今生是不可能和他再见面的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至今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马老师是我一生中遇到最好的老师。今生有幸,曾与他相遇;今生有缘,亲受他培育。他不愧是太原名校的老师,实实在在是无数优秀教师队伍中最优秀的一员。

       马老师,我写下这篇文章时 您可能看不到,但我希望所有认识您或不认识您的人知情您,了解您,知道您曾经优秀的业绩,也让您心中有知:

       在您曾教导下的众多学生中有一个永远尊敬您热爱您的学生、一个平遥人、一个音乐爱好者,而且在古稀之年仍不忘您的培育之恩,经常想起恩师,且思念之情与日俱增,时有做梦。

       太原三中,我的母校,因为曾有这么一位优秀的音乐老师——马祥,而永远铭记吾心。